有天…其實我忘記是哪一天了…那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 也許是一覺醒來、也許是大醉過後。 總之,有一天,在我身上發生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那天,因為覺得抓屁股的時候碰到了什麼扎手的東西,於是我轉頭看看自己的尾椎─那上面長滿了硬刺… 然後我咚咚咚咚的跑到穿衣鏡前: 「靠腰!!!!」 我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刺蝟。 至今我唯一的遺憾,是沒有經過甚麼了不起的過程就變成刺蝟了。 感覺上,比起一邊撐爆衣服一邊撕自己皮的狼人,還是批著大斗篷轉一圈”砰!”的一聲就變成蝙蝠的吸血鬼,我這種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變身,只能說連當一碟小菜都不夠格。 那天我踏著小碎步跑到屋外,發現自己的鄰居,大我10歲的Grace姊姊正在打掃庭院的落葉。 結果,拿著掃把的她,也是一隻刺蝟… 「阿勒!?」我征征的看著她。 「小洋蔥?怎麼了嗎?我臉上有什麼嗎?」Grace停下動作,柱著掃把,專心的盯著我的眼睛看。 「呃…Grace姊姊,妳能不能先告訴我,我看起來有什麼不一樣嗎?」我擔心的問。臉上的衰度直逼尼可拉斯凱吉。 「你?你還是又高又帥的小洋蔥啊!怎麼這麼問?」Grace姊姊把本來插在腰上的那隻手放到嘴前,呵呵呵呵的笑著。 「真的嗎?」我臉上的表情更衰了。 要是平常,Grace姊姊說的只能說完全正確外還帶點含蓄。 但是今天,我懷疑要不是我看A片把眼睛看壞了,就是她玩電動小黃瓜把身體玩壞了。 「是啊!怎麼啦?還是你要到我家?姊姊幫你仔細檢查一下看有哪裡不一樣?呵呵呵呵…」 Grace又把手放在嘴前呵呵呵呵的笑起來。 我趕緊逃離現場。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一路上,我再也沒有看到用兩隻腳行走在陸地上的人。我不死心的想跑去一些人多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再遇到平常那些可蹭的二足步行生物。 首先我去坐了捷運。 結果…捷運上也全都是刺蝟。 不管是占著博愛座假裝打瞌睡的年輕刺蝟,還是站在博愛座前面沉默施壓的中年刺蝟… 反正,全部都是刺蝟。 我在心裡狂喊:”天啊!我是來到了刺蝟地獄了嗎!我這輩子沒去過山產店吃過刺蝟,連穿山甲也沒吃過,老天為什麼要這樣懲罰我!?” 我逃命似的跑出捷運站。站在復興南與市民大道的十字路口,以前我會說: ”陽光耀眼,我站在人來人往的路口” 現在我會說: “陽光耀眼…我站在刺蝟來刺蝟往的路口…” 到底哪裡還有人?我頹然的問著自己。 最後我想到了有著最多人模人樣的傢伙的天堂。 坐上計程車,不用說,塞在車陣裡猛拍著喇叭的運將,也是刺蝟。 結果卻又再一次的令我失望… 不管是微風廣場還是京華城。試穿著與自己不相稱的衣服,拿著滑稽的包包的,也全都是刺蝟… 刺蝟來,刺蝟往 整個世界都是踩著小碎步的刺蝟,連新聞報導也都是傳來刺蝟拿著衝鋒槍,投擲汽油彈的畫面。 發現自己是刺蝟的驚慌因此並沒有持續很久… 因為大家都一樣,沒有例外。 而那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我開始流浪。大概就是抱著:”沒關係了,反正我都已經是刺蝟了”那樣的心情。 說是流浪也不算是真的流浪。 我還是每天回家,但從不覺得自己有輕鬆的時刻。 我還是每天和人噓寒問暖,握手擁抱。但我們都要小心翼翼免得被刺傷。 我開始覺得,這個世界上再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都不值得大驚小怪了─還有什麼比放眼望去全是刺蝟更奇怪的嗎? 看到什麼感人的或傷心的事情也不容易流淚了,也許刺蝟是種淚腺不發達的動物。 也許對別的刺蝟來說沒有什麼流浪不流浪還是流淚不流淚的問題。但是對我來說,我就是覺得自己不對勁。 也因此,我常常說出一些奇怪的話被別的刺蝟取笑。 像是: 「我真的好不習慣喔…以前我擁抱一個人時,是可以感覺到那個人的心跳的…」 「沒辦法啦,你要搞清楚你自己現在是刺蝟喔!就算把刺全部收好,那也是一個厚厚的殼」某個也能感受到自己是刺蝟的傢伙說。 或者是: 「我們可不可以先把刺放平?你不覺得每隻刺蝟都這樣自我膨脹很占空間嗎?」我抖抖身上一根根翹得高高的刺,問另一隻刺蝟。 「喔,好啊,有好多刺蝟就等著你收起刺來,然後全部衝過來,把你穿成蜂窩!」 有兩次我真的在外面把刺收起來。果不期然,兩次都被戳了好幾個洞,痛了好久。 那陣子我回家就看書。其他刺蝟推薦我看的書是: ”讓別的刺蝟變成串燒還是自己?”─這本是食譜。 ”你不笨,只是你的刺不夠硬”─這本是兩性醫學。 ”硬爸爸,軟爸爸”─這本是江湖味很重的小說。 我看了很多這類的好書。學習怎樣當一隻好刺蝟。 每天踏著小碎步咚咚咚咚的上班,每天拖著小碎步咚~咚~咚~咚~的下班。每天不停的流浪。 這就是我人生的全部,我以為。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那是流浪持續了好一陣子之後。 「妳有曾經覺得冷過嗎?」有天,在氣氛不錯的公園裡,我問另一隻偶然遇到的刺蝟。 「當然有啊,我們身上又沒有毛,這一點也不保暖呢…」眼前的刺蝟,看著平順貼在皮膚上的自己的刺。 光是能這樣跟另一隻刺蝟對談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大部分的時候,刺蝟們會保持著全身的刺都豎著的狀態。不這樣做,也許在處處是敵人的森林裡活不過幾小時。 「恩...可是妳以前也不是刺蝟吧…?我的意思是說,妳也跟我一樣,是從人變的刺蝟?不是動物園跑出來的?」我狐疑的上下打量她。也許這隻是貨真價實,從動物園裡跑出來的刺蝟也說不定? 不過我問大部分的人,他們都告訴我,那麼遙遠的事情,早就記不得了。 「噗哧!我還記得,我也是人變成的刺蝟」眼前的刺蝟笑了。 「妳真的還記得啊…?」原來不是動物園跑出來的貨真價實的刺蝟…可是還記得自己是人的時候的刺蝟,我從來也沒遇過。 從一個光溜溜的人,變成了渾身長滿刺的刺蝟,坦白說我一直都很不習慣。 我還不是刺蝟時,常常可以透過擁抱,用自己的胸口感覺到對方的心跳。 然而現在不同了,刺真的是一種麻煩的東西!雖然也可以收好,讓它們在身上服服貼貼的躺平。不過光是一個牽手的貼近,都會因為刺的阻隔而少了一點真實。 「我都快忘了呢…」我走到稍遠一點卻還看得見對方的位置,點起一根煙。因為這支刺蝟剛告訴我她討厭人家抽煙。 天氣也漸漸的變冷了。想到自己是怎樣習慣了這麼冷的天氣,既沒有毛也沒有衣服的度過好幾個冬天,就覺得不可思議。 分開後的隔天,我感冒了。 不過當天晚上,我還是約了那隻母刺蝟,然後在公園試著吻了她。 又隔一天,我正躺在家裡發燒,手機傳來訊息: “豬頭!感冒還敢輕薄我!害我感冒要輕不輕要重不重,只好認命的去上班…” 我從床上爬起來,悉悉娑娑的在滿是落葉的院子裡踱步,抬頭看著樹上剩下沒幾片的枯葉。眨眨眼睛,心中有了一些想法。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我們可以再變成人嗎?」我問母刺蝟。 「你覺得時光可以倒流嗎?」母刺蝟說,也算是我預料中的答案。 「那至少至少,我們能不能試著拔光對方身上的刺?反正也不保暖...」 「那我們出去的時候會被戳死吧?豬頭!」母刺蝟舉起小小的前腳,往我沒有刺的額頭巴了一下,空氣中發出巨響。 「拔掉的刺我可以幫妳黏在衣服上面,然後我們出去就穿上,在對方面前的時候就脫下來,這樣好不好?」我嘴邊向兩旁生長的鬍鬚微微的抖著。希望母刺蝟沒有看出我的緊張:「反正不是冷死,就是被戳死」我說出我最擅長的”反正說”。 「恩~~~~~」母刺蝟把兩手交疊在腿上,腳在椅子上晃著,抬頭看著樹上剩下沒幾片的枯葉,做出考慮的模樣。濕潤的鼻子微微抽動… 那天以後,我們就開始常偷偷趁著對方不注意時拔掉對方身上的刺,還有研究用什麼角度互相擁抱可以不被刺傷。 我們變成了一對不想當刺蝟的刺蝟戀人。 隨著身上的刺越來越少,對方的樣子也越來越清楚。但相對的,每次被刺到的傷也變得越來越重。 「我們是先能擁抱真正的對方,還是先死掉?」母刺蝟問我的那一天,我永遠記得。 天氣變冷的速度很快。我看著現在一片樹葉也沒有的樹枝跟那之後蒼灰色的天空,陷入了沉默。 其實,我們也可以握著手,用柔軟的腹部去貼近對方,不一定要像現在這麼的完美主義。 「當一隻沒有毛的刺蝟真的會比較好嗎?縱使要受很重的傷?」母刺蝟眨著圓而漆黑的眼睛,又一次的問我。 當一隻沒有毛的刺蝟真的會比較好嗎? 拔去對方身上的刺的過程並不順利。我摸摸圓滾滾肚子上的傷口,那是上次想從背後給母刺蝟一個驚喜時所留下的。 「可是,有幾次我們成功的擁抱在一起,那時候很溫暖不是嗎?」我試圖讓自己不那麼容易被說服。 「也許很溫暖吧…我也很喜歡,但是被拔刺會痛,而且我覺得你已經快要死了…」 母刺蝟用著奇怪的眼神望著我。 那像是把某種可能溫暖的東西隱藏起來,看來還是平常的黑色的攝氏一千度C平底鍋。 「是嗎?原來我已經快要死了?我想那是因為,每次我總是莽莽撞撞的張開雙手把腹部對著妳的關係吧?」 我垂著眼睛,不敢看對方。除了我已經變得很虛弱外,另一個原因,是因為我不想擺出被傷害的眼神。 我並不想責怪母刺蝟任何一點,因為這都是我的選擇。 「因為你很笨啊!」母刺蝟生氣的拍了一下我的額頭。之後她在我身上養成了這種習慣。 「如果像你這樣沒頭沒腦的瞎搞,不管多強壯都會死的好不好!」 在這段過程裡,母刺蝟的身上也多出了一些傷。 「你瞎了嗎?你看不出我的刺又密又長嗎?這些刺都是日積月累的成長成長,為了生存才留下的證據,如果你想死,老娘可不奉陪!」 她把一隻前腳舉起在我們之間,氣呼呼握起了拳頭。 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低著頭,我默不作聲。 人的心,是在成長過程中,慢慢的被包裹在一個稱為”自我”的硬殼裡。 我只是厭惡了當刺蝟的生活了… 我舉起前腳,張開,慢動作的靠近了母刺蝟。 「你、你要幹嘛!?」 我完全沒有閃躲的抱住母刺蝟。 隨著我的擁抱,幾滴大顆的鮮血從我的掌心,向母刺蝟的後方飛去。然後,那道射得大老遠的紅箭慢慢的變成了潺潺曳流而去的長河。 從母刺蝟的背,流向她的腳踝。 「妳還能感覺到溫暖嗎?」我沒有把握的問著母刺蝟。因為連我都感覺到自己冰冷身體所帶來的陌生。 變成刺蝟的那一天、再次能感受到自己以外的心跳的那一天、妳指著已經快要沒有刺的我哈哈大笑的那一天… 那些日子裡被我遺忘的天空,又這樣以一個影格一個影格為單位的回到我的腦海裡。 最後的一幕,是我想起那一天,我們並肩望著樹上已經剩下沒幾片枯葉的樹枝,卻感到天空異常溫暖。 我想起那天的對話: 「我還記得我自己是人的時候喔」妳用著醜得很可愛的刺蝟的臉說:
“可是就是因為有著那麼多不好的過去,我們才會變成刺蝟的。” “每次只要遇到稍微類似的事情,所有回憶就會一股腦的全都湧上來” “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們都很難不做刺蝟吧?”
「如果已經不能當人,那我至少想當沒有刺的刺蝟…」 在說出了跟那天最後一模一樣的話以後,我跌入了深沉而久遠的黑暗裡…
噗 搞不清楚狀況 洋蔥才是永遠的主角啦XD 暱稱好酷喔 有日文有台語@@||
俺甚麼都沒遇到@@|| 很單純只是有感而發而已 選擇進化跟退化啊~~? 那我想要狗公腰XD
喔~ 那有很多啊,你可以慢慢看:P
噗 風吹是刺短短的母刺蝟XD 能好好保持下去的話,也是種幸福
恩~ 我只能說萱已經讀到我文章中的某種層面了吧
因為我一直都是寫些異想天開的東西啊~~ 每個中年癡漢的心中,都有一個小男孩 噗
嗯! 我看到了 風格很強烈的部落格呢^^
恩~ 不哭不哭~ 只要有愛心耐心外加小心翼翼 有一天你會有自己的"無刺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