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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12歲的pig武俠短篇創作
作者: 冷谷 日期: 2008.07.22  天氣:  心情:
 
逸想風紅


 夜深。

  今晚的夜空,沒有繁星點點、沒有皎潔明月,烏雲遮住了星辰的光采,唯有紫微星桓還散發著微弱的熒光,像是作最後的臨死掙扎。

  如果不是寒風刺骨,還真是個適合出任務的日子,例如:暗殺。

  一男一女,佇立在夜風中,年紀輕輕,想來應該十五、十六歲,定睛一看,那少女的年紀比少年大些,黑色面巾遮住了半邊臉孔,看不見本來面貌,氣宇軒昂,頗有大姊頭的韻味。

  而那少年就不同了。

  雖說一坨鼻涕橫過半邊臉頰,身子冷得直發抖,他卻故作堅強地對那少女道:「這點風有什麼好怕的?我們都殺到這來了,丁師弟他們也不知是死是活,就讓我快點衝進去,斃了那姓余的奸賊嘛!在這裡拖拖拉拉,妳怕了,我可不怕……」

  那少女脹紅了臉,怒道:「阿南,我們是逸風派唯一的希望,你衝進去給人殺了我不管,那馬叔叔跟穆伯伯所做的犧牲又算什麼?逸風派的一線生機,全繫在我們身上啊!」語未畢,已潸然淚下。

  阿南本要柔聲相慰,礙著面子,只好把千言萬語全一股腦兒地吞下肚了。

  「翼!在這裡躊躇不前又能幹什麼事?看那姓余的奸賊毀了我們逸風派?」南握緊拳頭,從口袋掏出一粒彈丸,往地上擲去,只見濃煙密佈。看來等到霧散還要過好一段時間,在伸手不見五指、分不清東西南北的狀況下,要找到那狂妄自大的南,簡直比登天還難。翼咬牙切齒地啐道:「跟這種不知好歹、又不忍心罵他的小子在一起,真是衰啊……」

  大漠黃沙紛飛。

  南跑的很慢,像蝸牛一樣,所以他才需要煙霧彈阻撓翼的行動。

  他不會輕功、沒有驚人怪力、也沒有渾厚內勁,有的只是一大堆奇奇怪怪的銀鈎,還有驚人的使毒技術,玩弄謬巧是他的興趣,也是他的專長。

  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要變得更強(雖然他自認為自己本來就足以稱霸江湖)……證明「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這看來不切實際的話語……

  這就是,自己竭盡最後一絲呼吸也要貫徹到底的,道。

  拿出黑色面巾,南隱藏了自己的英俊面貌、也隱藏了沸騰的殺氣。

  他不知從哪摸出了一只並聯的銀色雙環……不,那是銀色圓環緊連在銀鈎上,樣子就像個葫蘆,只不過尺寸小了些。阿南右手兩指拈住圓環,左手三指捏住銀鈎尖端使力一拉,「唰」地一聲,本來緊緊相連的銀環與銀鈎頓時分成兩半,中間有條極細鋼線連接著。

  他笑的很瀟灑,就像今天的朔風。

  呼吸,與銀鈎顫動的頻率完全契合。

  「你們也躲的夠久了吧?」語未畢,銀鈎已出。只見鈎影紛焱,人影迭現,夾雜幾聲吃痛的粗話,想來是被南的葫蘆鈎刮出一道淺淺的傷痕。

  烏雲四散,露出盈盈明月。

  只見三名寬袍大袖、作書生打扮的男子站在月光下,一位瘦瘦長長、竹竿般地身材,雙手各抓一支雙節棍;另一位面目猙獰,高大粗壯,腰間斜插一把大刀;最後是個身高不過三尺的侏儒,沒看見他帶著兵器,手生硬繭,看來是個精通掌法的好手。三人身型相差懸殊,面容卻無二異,若不是瀕臨生死關頭,一定令平時個性滑稽的阿南立即笑出聲了。

  那大漢臉紅脖子粗地罵道:「你他媽差點拿著這勞什子戳瞎你老子的眼珠子,你這龜兒子小心我剁了你命根子!」南仔細端詳他的面容,見他鼻頭生了個大肉瘤,肉瘤頂端橫飛一條血痕,想來是葫蘆鈎幹的好事。

  阿南聽到他的粗言穢語,竟不以為忤,笑道:「我可沒你這王八老子。」

  那漢子正要破口大罵,忽然身子僵硬,不斷呻吟,黑血從雙眼、鼻孔、耳朵,還有他驚訝張開的嘴中緩緩流出,身體漸漸發黑,有如焦炭。屍體甫倒,馬上化作一副枯骨,骨架漆黑,可見毒性之猛烈。

  侏儒和竹竿驚恐地說不出話來,南卻笑得更開懷了。

  「要不要試試看,我特製的毒藥啊?被惡搞專用小咖?」

  殺氣爆裂,澎湃了凜冽朔風。

-※-

  那三人的屍身早已化成發黑的木炭,在黃沙飛揚的荒漠中,顯得格外怵目驚心,阿南微微冷笑,道:「有膽,就放馬過來吧!」

  敵方六萬部隊,蓄勢待發,現在,他就像甕中之鱉。三人還可應付,但來的援軍成千成萬,豈是一只小小葫蘆鈎可對付的?

  阿南緊緊地握著繫在頸中的銀鏈。


  「答應我,活著回來。」她吃力地舉起雙臂,幫他戴上銀鏈。

  那清秀絕倫的臉龐,毫無一絲血色的蒼白。

  阿南眼中泛著淚光,微笑道:『一定……瑋兒,妳也要等我回來……』

  他伸手抹去瑋兒嘴角的血絲,替她理了理紊亂不堪的髮。

  『我走了……』

  就算知道沒有再見的機會,還是……

  「阿南,等等──!」


  竟然在這當下想起瑋兒來。

  冷汗浸透了南的背脊,數百條計策在同一時間荼毒他的腦袋、榨乾了他的思緒,或同歸於盡、或走為上策、或殺出血路……阿南長吁一口氣,知道自己今日非死在異鄉不可,想起翼的真誠相待、想起自己只走了十四年的人生、想起自己那武功高強、無人能敵的大姊,想起馬叔叔教導鈎術的時光……

  今日,拚了命不要,也得拉幾名敵軍同歸於盡。

  他掏出另一只葫蘆鈎,把原先那只套在右手食指,新取出的那只套在左手中指,只見雙鈎互相吸引,就像反極磁鐵一般,不可思議的引力,讓雙鈎互相牽引,似乎有遠古魔法在支撐著。

  那是創立世界的神,「楓嵐」……一脈單傳的神祕巫術……

  他微笑:「嚐嚐『萬有引力.飛龍鈎』的滋味如何?」

  雙鈎激射而出,倒勾分別抅著兩名敵軍的衣衫,敵軍呼喝著衝向前,也顧不得受傷的夥伴。阿南舞動雙鈎,倒似把兩名小兵當作兵器使,不過鈎兒多了兩三百斤的重量,使起來難免有些吃力,威力暴增卻也不必多說。

  風聲呼呼、威力罔極,鬥了兩百招有餘,敵軍固然死傷慘重,阿南卻也累得氣喘如牛、大汗淋漓。要知他體力弱於常人,平時跟師弟妹們拆個數十招,就癱在地上像個死人似的,如今兵器重量重得誇張、敵軍又殺也殺不完,這樣硬鬥下去,難免會筋疲力盡而死。

  招數一變,阿南竟把雙鈎一左一右擲出,學武之人,若不是修習掃堂腿、鐵砂掌之類的外家功夫,兵器脫手就等於是斷送性命,此人竟如此大膽,實在令人匪夷所思。見他兵器脫手,敵軍趁機使劍猛刺,只見阿南即將遭受萬箭穿心之禍,卻泰然自若、悠閒瀟灑。忽然,擲出的雙鈎好似活過來一般,離地三尺劃了個大圓弧,把士兵們撞得七葷八素、頭昏眼花,葫蘆鈎上的士兵屍體頓時脫落,雙鈎「嵌」地一聲,緊緊連接在一起,落在充滿沙塵的地面上。

  阿南撿起雙鈎,對殘存的士兵不理不睬。多殺幾名敵軍,就等於對逸風派多了幾分貢獻……對瑋兒,亦是如此……

  他悽涼地一笑:「反正死了之後,就可以見到瑋兒了……」閉上雙眼,靜靜地等待死亡。

  忽聽得「咻咻咻咻」四聲,暗器破空,挾帶著迅猛無比的勁風,飛刀入肉,無情地不留哀號的餘地,鮮血四濺、濕潤了乾燥饑渴的大地。

  溫熱的鮮血,染紅了阿南帥氣的面龐。

  只不過,這不是他自己的血。

  他睜開眼睛,一愣。

  一名男子,看來約二十六七歲,如鮮血般艷紅的長髮狂野地飛揚著,放蕩了他漂泊的孤獨靈魂。男子面如冠玉、威風凜凜,眼神似乎有種魔力,可以看透人心、傲視一切,嘴中叼著幾乎燃盡的菸蒂,有種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的手中扣著兩把飛刀,刀鋒冰冷而銳利,如同寒冰。

  看到那脫俗的容貌以及泛著冷光的雙刀,沒有一個人不會認出他的。

  武林中的翩翩美男子──雙飛刀勞般掌。

  勞般掌並不戀戰,雙刀一出,後勁無窮,貫穿了兩名敵軍的背心、又刺進了另二援兵的胸膛,血肉橫飛、屍橫遍野,飛刀殺出了一條血路。他抓住阿南的後頸,使出絕頂輕功,風一般地奔跑著,奔過了灑滿月光的夜、奔過了喪魂哀悽的屍身。

  若阿南是蝸牛,勞般掌就是閃電。

  「你的名字,叫凌南是吧?」勞般掌回過頭,看見面色鐵青、似乎「暈船」了的阿南,不禁啞然失笑。心想這弱不禁風、不會半點輕功的小子,能在武林中混得幾天不死,還真是奇蹟中的天大奇蹟,轉念一想,貿然衝進一堆敵軍中大砍大殺,還真佩服這傢伙的膽識。

  「看來你的脾氣跟你姊姊差不多,只是武功跟她差了一大截。」奔了一刻不到,勞般掌把吐得淅瀝嘩啦的阿南用力地擲在地上,避之唯恐不及似地。

  阿南擦擦嘴邊的穢物,正要回嘴,忽聽得一名女子叫道:「阿南!阿南!你還活著麼?」那聲音正是翼,她喜形於色、眉目含笑,卻結結實實的打了他一巴掌,怒道:「還不快去死一死,這種人活著也是多餘!」

  阿南愕然,道:「對不起,翼。」

  翼「噗哧」一聲笑出聲,罵道:「你竟然會道歉?真是不可思議。不過這次任務失敗,你這古靈精怪的小鬼頭快給我想點法子補救。」

  南低頭不語,道:「既然正面攻擊不成,乾脆……」

  「只是,這個方法委屈了丁師弟他們。」翼不作聲,只是聽著。

  「混入余紋柳奸賊門下,找機會暗殺!」



逸想風紅 楔子 結束






  夜襲事件,距離今天已經有兩年了。

  目前掌管逸風派的余紋柳,是個謀殺師兄篡奪掌門大位的奸賊,余紋柳的師叔──馬鳴風,在震怒之下,連同師兄穆清風、養子丁朝陽,以及一干關門徒弟,連夜撻伐逆徒余。想不到余勾結官兵、意圖弒師,好在日後安安穩穩地做他的逸風派掌門人。正面突破失敗,馬鳴風決定採用關門徒弟凌南的計策,派丁朝陽等人在余紋柳門下拜師學藝,找機會一舉反攻、殲滅這大逆不道的小人。

  而逸風派所在之地,正是四季如春的武學聖地──荒木谷,名為「荒木」,卻與其名大異其趣,其實草木蓊鬱,頗有茂盛之態。

  今日,藍天白雲、飛鳥啁啾,春光明媚、百花盛開,一名少年懶洋洋地倚在練武廳外的白楊木上,身旁放著一把練箭用的竹製短弓,想來應該是個初學者。

  只有初學者才會如此懶惰,武功高強者用的兵器也不會如此嶄新。

  那少年姓丁,名朝陽,「朝」非朝氣之朝,而是朝向之朝,「朝陽」為朝向太陽、迎向光明之意。丁朝陽生得一身白淨皮膚,杏眼蘊含草原綠意、雙唇如玫瑰火紅、一頭淺褐色的髮,若穿上女裝,還真是個貌美如花的小姑娘。

  丁朝陽無心練武,只是一心嚮往著荒木谷外的世界:「馬叔叔和穆伯伯不知道有沒有相親相愛?凌師哥到底下山去做什麼?如果有天我也能出外去看看該有多好?馬叔叔收養我之後,我就一直住在荒木谷了。直到余奸賊攻山、馬叔叔中了奸計,我本以為可以跟馬叔叔、穆伯伯他們一同闖蕩江湖,沒想到最後還是得留在荒木谷聽這余奸賊使喚,本來他應該叫我師弟的說……為什麼現在換我叫他師父?總覺得吃了大虧,我呸呀我呸。」

  他越想越不服氣,乾脆把馬叔叔託付的任務放在一旁,抓起竹弓、背起箭袋、施展輕功,氣鼓鼓地衝下山去。

  丁朝陽的輕功底子打得並不穩,下山的路走得艱苦且顛簸,不是跌倒、就是陷在樹叢中動彈不得,但他生性頑固,什麼事兒都憑著一股蠻勁幹成了,區區一點皮肉傷怎奈何得了他?過了一天半左右,終於到達山腳下的一個小村落。

  山腳下的農村,溢滿雞鴨牛羊的騷臭,人來人往、比肩繼踵,攤販破銅嗓子的吆喝、店小二逢迎諂媚的言語、年過半百的婦人與菜飯的討價還價……一切的一切,都充滿了喧囂的生命力。對丁朝陽而言,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貼近世俗、不離紅塵,平平淡淡的生活,沒有武功、沒有紛爭、沒有仇恨。

  他興奮極了,就像個看見玩具的小孩兒,一會兒買枝糖葫蘆;一會兒買顆木陀螺;一會兒看看路邊鬥蟋蟀;一會兒看看菜販和婦人為一枚銅錢爭個不休。正當他樂在其中、滿心歡喜時,忽有一絲涼意掠過背脊,就像刀背貼在肉上似的冰冷。

  沒有絲毫掩飾,很濃很濃的殺氣。

  丁朝陽一滴冷汗滑過後頸,本能地隱藏氣息,追溯殺氣來源,回頭一看,只見一名戴斗笠的黑衣人大步邁入客棧,雙眼散發出渴望鮮血的火紅。

  丁朝陽一凜,心道:「我得跟去刺探情報,若是那余奸賊的手下,得先跟馬叔叔報備。」但馬鳴風人在何處、做些什麼,丁朝陽全然不知,但現下也管不了那麼多,只覺逸風派生死,全繫在他這小小弓箭手的手裡了。

  大步邁入客店,叫了碗陽春麵。丁朝陽食不知味,只是觀察那黑衣人的動靜,那人吃了幾個餑餑、胡亂喝些缸面酒,一頓飯也就打發了,黑衣人會了鈔,隨即走出客店,丁朝陽在桌上放了錠銀子,裝作若無其事地跟著。

  走了里許,當他正盤算如何和義父馬鳴風聯繫時,忽聽得那人道:「閣下跟著我,有何用意?」

  丁朝陽大驚,不懂人情世故的他,卻大大方方的出現在那人面前,大聲嚷嚷道:「我乃丁朝陽是也,你是何方神聖?留下萬兒來!」

  那人一愣,心想世上竟有如此不怕死的後生小輩,隨隨便便報上姓名,豈不是教人去尋他的晦氣麼?一路上,聽他呼吸粗重、腳如拖泥,想來輕功根柢打的不甚穩固,武功也只平平而已,想到兩年前遇著的小傢伙,更是不留情面的大笑起來。道:「我兩年前也遇過像你這樣的不要命小夥子,你倆都是有勇無謀之輩,我倒可幫你引見引見。對了,你的武功差勁,可大大丟了你師承門派的臉。」他摘下斗笠,露出凌亂紅髮。

  那人正是兩年前從千軍萬馬中救出阿南的勞般掌!

  丁朝陽聽了他刻薄言語,勃然大怒道:「我乃逸風派馬……余紋柳門下,要殺要剮,就乾乾脆脆地!何必說這些無理言語損人?」他本要說「逸風派馬鳴風門下」,想想不妥,臨時改成了「余紋柳門下」。

  勞般掌面色鐵青,道:「余奸賊門下的弟子?我雙飛刀勞般掌先殺了你,替馬師叔報仇!」手扣飛刀,蓄勢待發。

  原來勞般掌的師父為余紋柳所殺,勞般掌與其師弟在遭受千刀萬剮而死的師父墳前發誓,不殺余紋柳,誓不為人。沒想到今日遇著了大仇人的假弟子,真是亂上加亂、苦不堪言。

  丁朝陽大驚,沒想到此人是余奸賊的仇人,現下沒來由地讓性命白白葬送在這,豈不是大大的吃虧?正手足無措,忽靈機一動,想起馬叔叔提起過,余奸賊的師兄──周洋軟的大弟子:紅髮如焰、相貌英俊,兩把飛刀縱橫天下,不正是眼前這人麼?當下道:「殺魚剖肚取魚腸。」原來他所說的是逸風派殲滅余紋柳計畫的切口。

  勞般掌一愣,道:「餐飲魚血烹魚肉。」心想這小傢伙知道逸風派的切口,想來應該不是余奸賊的同夥,但剛剛他說自己是余紋柳門下又是怎麼回事?待要詢問,丁朝陽卻搶在他前面開了口。

  丁朝陽道:「勞師哥,你真的誤會我了。」當下把凌南的計畫、馬鳴風託付的任務,一古腦兒的說了出來。他口才本拙,東說一點、西說一點,倒把整件事說了個八九不離十。

  勞般掌越聽越怒,道:「不殺余奸賊,誓不為人!」他見丁朝陽慷慨豪邁,起了敵愾之心,當下拍著他的肩,道:「我身上有件要緊大事,等這事一成,我馬上跟著你去殺那余奸賊!」

  在丁朝陽心裏,世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比殺死余紋柳更緊急、也更重要的,他滿腹疑問,道:「勞師哥,那『要緊大事』是什麼啊?」

  雄壯威武的勞般掌,聽到這句話,忽然蹲在地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鼻涕淚水,流得滿地都是,與平日形象大相逕庭。他哽咽道:「我那可愛的小師弟……負氣離家出走了!」說完,「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淚流滿面地道:「我師弟姓白,名飛渢,有天,小飛不知怎地,向我大吼大叫,說什麼『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然後……然後……」

  接著,勞般掌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堆不連貫的句子,什麼「娃娃小飛不要走」、「咕嘰咕嘰啦咧啦」,平時虎虎生風的壯年男子,現在倒像個得了過度依賴症的糟老頭。

  常人八成會以為勞般掌是個不小心愛上師弟的同性戀,小說家見到這種情況,更會如獲至寶地寫成一篇又一篇的BL小說。

  但他們完完全全想錯了。

  勞般掌確實是深深的依戀著白飛渢沒錯,但是那是一種超越友情與愛情的、至高無上的神聖感情,那情感如天空、如陽光、如雨露、如和風、如春天、如雲朵、如大海,有如世間一切一切美好的事物,讓人感到喜悅、溫馨、歡愉,是一種生物與生俱來、超越世俗及時空的美麗情感……

  人們稱那種感覺為,親情。

  友情可斷、情絲可斬,但親情與生俱來、不可抹滅,俗話說「血濃於水」,雖然勞般掌與白飛渢本無血緣關係,但在勞般掌心中,師弟的血就是自己的血、師弟的存在就是心頭上的一塊肉,師弟一絲一毫的損傷,就像用利刃在他的大腿上硬生生的捅幾個透明窟窿,更何況是「離家出走」?

  見勞般掌依舊沉溺在自我世界黯然神傷、柔腸寸斷,他不禁心想:「白飛渢的年紀說不定比我還輕,難怪勞師哥要成天為他牽腸掛肚。」勞般掌又噴出一口鮮血,道:「小飛沒有我是不成的呀,我怕他拿劍割傷了自己、煮飯燙傷了手……說不定陸上的綠林大盜見他生得可愛,強拉他進樹叢,破了他的童貞……」語未畢,已暈了過去。

  他只覺勞般掌多心過了頭,綠林大盜通常只欺侮婦女,不會對男孩子怎樣的。

  丁朝陽在他的人中捏了幾下,待他醒轉,問道:「勞師哥,白飛渢今年多大歲數?在外闖蕩讓你這師兄這麼不放心?」勞般掌勉強坐起身,道:「我今年三十二,他小我……嗯,二七、二六、二五,小飛今年也有二十五啦。」

  原來白飛渢自幼無父無母,全靠勞般掌把屎把尿、撫養長大,基於「父親」的心態,就算白飛渢早已長大成人,勞般掌依然認為他是當年那個吃飯時會把食物掉滿桌的黃口小兒。他自然忍受不了勞般掌幾近虐待的關心方式,終於憤而離去。

  丁朝陽又氣又好笑,卻也不忍心丟下這個失魂落魄的男人,道:「好吧,我跟你一起尋你師弟去!」

-※-

  莫名奇妙,是唯一能表達凌南心情的詞語。

  看著眼前淚如雨下的男子,阿南想揍他的感覺,遠遠大過同情他的心情。那人先是莫名奇妙的闖進自己安身的小屋,接著又哭著要求幫他找回家的路。

  阿南托著下巴,斜眼看著他,不屑道:「拜託,你哭夠了沒呀?你知道叫你這樣的人『師兄』,有多丟臉麼?嘖!」

  「算我求你,凌師弟。」他哭著、哭著。

  凌南心中暗暗幸災樂禍著,看到平時威震武林的白飛渢像個孩子一樣大哭,還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要我幫你,可以。」阿南微笑:「我有什麼報酬?錢,你有麼?你的身體我可不要,你還有什麼可以給我?」白飛渢怔了怔,道:「為了勞師哥,要我做什麼,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我都不會有半句怨言。」語畢,手中已經多了一樣物事。

  傳說中,變態怪叔叔最喜歡的──水手服是也。

  他在來到阿南家之前,早已探聽好阿南的底細,上至拳腳招式、下至不可告人的隱私,全都被這情報員中的箇中翹楚挖了個淋漓盡致,當然,阿南是個制服控的消息,也逃不過這人的法眼。

  任何人,都是赤裸裸的攤在白飛渢面前,無一倖免。

  阿南搖頭道:「水手服,我早就看過丁師弟穿幾千萬遍了,更何況你也不是穿水手服的料。丁師弟生得嬌豔,穿起女裝有模有樣,而你,平添霸氣,少了秀氣,穿起女裝就像東施效顰。」

  白飛渢一愣,道:「丁朝陽?逸風派馬鳴風與穆清風的義子,生於五月十二日,個性陰晴不定,喜愛日式拉麵以及生魚片。雖是男兒身,相貌清秀猶勝女子,左邊大腿上有道五公分長的刀疤,喜愛在洗澡的時候做些荒淫無恥的勾當……」

  聽他叨叨絮絮地背了半個時辰,什麼「其左乳下方一寸有顆黑痣」、「兵器乃余紋柳大奸賊贈與的嶄新竹弓,上刻六芒星圖案」、「是個雙性戀」……只聽得凌南心煩意亂,心想這人的職業病怎麼如此嚴重,竟連別人上廁所喜愛的姿勢都描述的如此詳細。轉念一想,若此人是敵非友,可就大大的棘手了,心下暗自鬆了口氣。

  「有點累人啊。凌師弟,等一下再把此人的身家背景與師承父母全數報告。」

  白飛渢待要再背,凌南趕忙喝止,急道:「夠了夠了,等下我陪你去找你勞師哥就是!」

  凌南想了想,從口袋中抽出一張皺巴巴、有些發黃的紙張,道:「這就是我要的『報酬』,一個時辰內,把這張紙上記載的草藥找回來,越多越好。」只見紙上密密麻麻地寫著稀奇古怪的草藥名稱,什麼「鶴頂草」、「雀膽花」、「七步苗」、「奪命苞」……全都是致人於死地的毒草。原來調配毒藥是阿南下山的目的之一,但苦於尋不到草藥,靈機一動,心想既然白師兄有求於我,此人又是超級情報員,乾脆差他去找毒草,而我幫他尋他師哥,豈不兩全其美?

  白飛渢接過單子,道:「包你滿意。」一個箭步衝向門外,其行動之敏捷,幾可追風;其迅速之極,如足不點地。看得阿南自嘆不如,心道:「若我的速度有白師兄的一半,那縱橫江湖就像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了……算了算了,反正我本來就強到炸掉,再厲害些也沒有用,難道還要跟勞師哥比拚飛刀術麼?唉,還真有點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空虛感……」搖頭嘆息,步出屋外。





  墓。

  一柱清香、兩朵白荷花,悽涼了蟬聲肆虐的夏。

  南捧著一束盛開的白玫瑰,嘴角帶著牽強地微笑。

  四朵玫瑰,代表至死不渝。

  白荷花,代表著分離。

  「永遠不會忘記,妳是我的紫丁香。」他依然微笑著,淚水卻不自覺地滑落。 

  永遠不會忘記,那像燈心草一樣,溫順乖巧的女孩……

  每年五月,南都會來看她。

  那像山茶花一樣,天真純潔的女孩……

  幾乎無法相信,余紋柳會對一個如此嬌弱、年紀輕輕的女孩痛下毒手……

  幾乎無法相信,余紋柳會拿一個如此純潔、天生麗質的女孩要脅逸風派……

  幾乎無法相信,余紋柳會如此折磨她……


  不讓她好好的走,偏偏留下最後一口氣,讓那女孩忍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一掌破碎了腎臟、指力斷裂了筋骨,卻偏偏以內力護住她的心脈,讓她苟延殘喘地存活……?

  「只為了讓我肝腸寸斷、痛不欲生麼……?」苦澀,笑容。


  「不准哭,笑才適合你……」

  彷彿,又看見了,那女孩安祥的、又帶著一絲不捨的微笑。

  夜襲那天,女孩臨死前的笑容,黯淡了群星。


  「如果知道那是最後一次,早就應該跟妳說『我愛妳』了。」

  「有時候,還真討厭自己……把所有的想法全都藏在心底。」

  「妳說,妳的名字叫『香雪蘭』,但我老覺得這名字起得不太好。」

  「就因為這樣,我總是叫妳『瑋兒』……」

  「呵呵……妳常說這綽號好聽,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取的,心血來潮吧。」

  「瑋兒……現在說還來得及麼……?」

  「我愛妳,永遠。」


  白飛渢拿著草藥,靜靜地看著一切。

  「我還是晚點回來好了。」

-※-



  雨,下個不停。

  淅瀝淅瀝、嘩啦嘩啦,老套的狀聲辭,一遍又一遍的播放著。濕潤了燥熱不堪的空氣,平添了客店中鬱悶的鄉愁,也讓丁朝陽心中的煩惱又更深了一層。只見勞般掌呆滯地瞪著飄飄雨絲,思緒似乎也隨著雨點重重落下,重擊燠熱如烤爐的乾裂大地……

  淅瀝嘩啦、滴答滴答……

  「勞師哥……」

  「……」

  這樣的對答已經重複了幾千幾萬次。勞般掌一天一天地消瘦,還不時嘔出大量鮮血,看得丁朝陽心驚膽顫,只恨他那醫術精湛的霍師姊不在附近,否則勞般掌一定可在三秒內就恢復元氣,生龍活虎的蹦蹦跳跳。師姊不在身旁,唯一治好勞般掌的方法,就是找出讓他成天牽腸掛肚的白飛渢了,但天下之大,要找到白飛渢豈是如此容易?難道還要飛往天涯、奔向海角麼?

  「勞師哥,我……」

  「……小飛,我好想念好想念你……」

  勞般掌身子一倒,順勢把丁朝陽壓在有些腐朽的木製地板上,雙手輕柔地纏繞著他的頸,眼神說不盡地柔情,丁朝陽一驚,心道:「該不會勞師哥經常跟白師哥幹那些荒淫無恥的勾當吧?那、那、那現在該不會……神哪--救救我啊!」

  丁朝陽的雙手本能性地緊緊抓住褲子,誓死捍衛自己的貞操。沒想到勞般掌只是輕輕地倚著他的胸膛,並沒有其他侵犯性的動作。丁朝陽見機不可失,當下也顧不得什麼師門情誼了,右手握拳,往勞般掌頭頂重重一揍,要知道天靈蓋是人體最脆弱的部份,內功精湛者,在天靈蓋遭重擊時,會自然而然生出一股抵禦之力,反倒是攻擊者遭到嚴重創傷。

  可想而知,丁朝陽的下場為何。勞般掌依然舒舒服服地睡在他的胸膛上,胸膛的主人卻不怎麼舒服了:手骨「喀擦」一聲斷裂,慘叫聲之淒厲,足以戰慄天地。店小二聽喊聲淒慘無比,連忙衝上客房,見勞般掌將丁朝陽壓在地上,以為兩人在幹些無恥勾當,當機立斷,不做任何處置,只是嘴角帶著一抹淫笑,悄悄地關上門。

  「唔……」勞般掌打個呵欠,似乎被丁朝陽淒厲的喊聲叫醒。

  「勞師哥,你這個變態,你剛剛把我壓在地上,是不是、是不是以為我是白師哥,所以……喂,我差點被你侵犯了啦!如果我懷孕,你一定要負責!」見他已醒,丁朝陽霹靂啪啦地罵了半天,也顧不得自己本是男兒身,連「懷孕」這檔事也提出來跟勞般掌大吵特吵。

  「啊……?」

  「喔──你說那個啊,小飛八歲的時候,我常常跟他這樣鬧耶……」

  「最近他不想這樣鬧,也會被我逼著玩……」

  「不會真的上你啦,放心放心,我是異性戀,哈哈……」


  丁朝陽忽然有種感覺。

  如果自己是白飛渢,一定也會離家出走。

  真的失身就慘了……

-※-

  店小二拍胸腑保證,可以免費醫治百病的大夫。丁朝陽永遠不會忘記,店小二荒淫無恥的笑容:「可醫治花柳病,小兄弟,你可別讓他得逞啊!」

  真是一世英明,毀於一旦啊。

  看勞般掌越來越萎靡不振,不管那人擁有妙手回春的功夫,還是百分之百的蒙古大夫,只好死馬當活馬醫,活多少算多少了。也比他成天叫著白飛渢的名字,把自己壓在地上動彈不得,還要好上幾千幾萬倍。

  不過還真難相信,擁有如此精湛醫術的醫師,會在這麼破爛的小店裡開業……說不定是黑店什麼,尤其是……

  那醫生看病有個奇怪的條件,因為不願有人看到自己真正相貌,就算病人四肢齊斷、無法走動,還是不許其他人用擔架把病患抬進小診所。最離奇的是,每個奇蹟似復活的人,這輩子只要聽到「醫生」這個名詞,都會嚇得心驚膽跳、屁滾尿流,也使得那診所傳出了各式各樣的奇怪傳說。

  有人說,那名醫總是用殺豬刀砍爆路旁撿來屍體的腦殼,取出腦漿為病患灌食,以達到治病的功效;有人說,那大夫的診間裡擺滿了從病人身體中取出的腎臟,是個對收集內臟有著不可思議狂熱的大變態。

  但是丁朝陽不以為忤,反正吃腦漿是勞般掌的事,腎臟……自己割一個還他就好,只要命還在,就該謝天謝地了。

  天知道後果怎樣,管他呢。

  丁朝陽有些倦了,閉上雙眼,準備讓自己的思緒沉澱沉澱。

  勞般掌的情緒,似乎在診間中一次爆發。他時而尖叫、時而哭喊、時而暴怒、時而慘呼,語音含糊,聽不清楚他說的是什麼。

  他不堪吵鬧,睜開了雙眼。

  鮮紅且溫熱的液體,徐緩地從木門下方的空隙中流出。

  「該不會……勞師哥被……?」


  碰!!!!!!

  木門粉碎,碎屑紛飛。

  腎上腺素激發的巨大力量,轟垮了所有思緒。

  「幹,你這個庸醫!對我師兄做了什麼?該不會把他的肝臟也……」

  丁朝陽一愣:「……挖……挖掉了……吧……?」

  勞般掌的肝跟腎都好端端地在他身子裡,一旁的管子兀自往他的軀體輸送著血漿,以應付突如其來的吐血。心電儀滴滴答答,上下擺動著規律的起伏。

  最令他震驚的,是一旁的「名醫」……

  「他的肝還沒被我摘下來呢。不過,我這裡的血漿已經快要被他消耗完了。」

  傾城傾國的笑容。

  簡單的白色T恤,搭配米色格子百褶裙。

  白皙如雪的膚色,幾乎分不出哪邊是衣衫、哪邊是纖纖素手了。

  看來,年歲跟丁朝陽相差不遠……花容月貌的絕世佳人。

  為什麼她會喜歡收集腎呢……?

  「呃……要血的話,我這裡有。」丁朝陽呆呆地伸出手臂,指指動脈。

  為什麼自己會突如其來說出這句話,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用了,剩下的血應該還可以撐一下。」少女報以一笑,取出腎臟罐子旁邊,裝滿白色乳狀物的玻璃瓶,走近勞般掌身邊,撬開他的下巴,把乳狀物全數倒入他的嘴中。

  丁朝陽一凜,想起店小二告訴他的傳言,問道:「那是腦漿麼?」看著病床旁堆著的空瓶,眉頭不禁微微一皺。

  少女失笑:「你真的相信啊?那只是我特製的驅蟲藥而已。」語未畢,勞般掌已將藥物盡數嘔出,混雜鮮血之後,粉紅色的湯水,有一條形如水蛭的黑色小蟲在其中游動著。少女眼明手快,取出夾子,迅捷地夾起水蛭,放入另一個空瓶,道:「那位大俠被下了蠱毒,這種黑王蛭呀,會讓人不斷產生幻覺、嘔出大量鮮血。幸好你們來找我,否則他在三天之後一定會嗚呼哀哉。」

  她指指血漿中的白色點狀物:「那是黑王蛭的蟲卵,用驅蟲藥逼出來的。若是放任牠孵化,小心水蛭游遍全身,肝呀、腎呀,全都一古腦兒吃的精光。」

  看著眼前沉魚落雁的美少女,丁朝陽不知怎地,滲出一絲冷汗。

  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對了,你應該知道看病的規矩吧?我不准其他人看到我的真面目。」女孩燦笑,把裝著黑王蛭的瓶子湊到他的面前,道:「我可能會殺了你們滅口,或是把這水蛭再植入你們體內……」她作勢打開蓋子,見丁朝陽大驚,嘻嘻一笑:「放心,我沒有這麼缺德……世界上沒有被我放棄過的病人,如果你們厚顏無恥的又來求醫一次,不醫,我會良心不安,答應你,我不就多了一項大麻煩麼?」

  女孩微笑,又道:「我要把這隻黑王蛭帶給我朋友,但是一個弱女子,不適合一人在野外餐風露宿。你們就當作看見我真面目的賠禮,帶我一起上路,不答應?小心這位大俠身上長出一千萬條蟲子……」

  少女待要再恐嚇,丁朝陽忙道:「全聽妳的便是!」忙後退數步,離那黑王蛭遠遠地。原來他自幼即避蟲之唯恐不及,從花朵旁飛舞的美麗鳳蝶,到爐灶上肆虐的醜陋蟑螂,全都可把他嚇得屁滾尿流,哭著大叫救命了。雖說年歲稍長,那怕蟲的老毛病卻依然深植心底,怎麼樣都克服不了。

  「好,馬上就上路。」她拿起蟲罐,塞進背包。

  丁朝陽道:「我師哥……呃,是不是應該靜養片刻,嗯,大概一個月……現再出發,會不會……」

  「你敢違抗醫生說的話麼?」她的笑容有種威嚇意味。

  少女嘻嘻一笑,道:「若不是因為你師兄武功高強,我早就把你倆全都宰了,還什麼『全聽妳的便是』?要知道,世界上不是只有舞劍耍槍才能殺得了人,使毒技術才能最不費力的,把敵人化成一具漆黑焦透的枯骨……不,枯骨還只是一般境界,真正的行家……嘻嘻,這兒就不能透漏啦。」

  「等等,妳怎知我師哥武功高強?」

  「這兒,我就不能透漏啦。」

  「對了,我的名字叫做月笑,殘月的月,笑靨的笑。」

  「凌月笑。」

-※-


  這是少女跟著他們師兄弟漂泊的第一個晚上。

  「飯菜準備好囉,兩位大俠──」

  看來,月笑是個不怎麼適合打理家務的女孩,比起蹲在家中洗衣煮菜,她比較適合出外打拚當個女強人,看她煮的一桌「好菜」如此嚇人……就思可過半了。

  「野蕈燉蜈蚣、雜草沙拉、油炸蜥蜴尾、紅燒巨蝸牛,樹林中找不到什麼好材料來服侍你倆,還真對不住呀。怎麼啦?吃嘛,別客氣!」她笑得燦爛,像盈盈滿月般地皎潔明亮,完全無視於丁勞兩人嚇得半死的神情。也好,像月笑一般地女孩,如果有人要的話……那人一定是全心全意的對待,一輩子守候著她了,只因她異常遲鈍,且數一數二地,頑固……。

  丁朝陽搖頭道:「我不餓。」

  月笑皺眉道:「不餓也得吃,還要我餵你麼?」

  「反正我這條命也算是撿回來的,早點送掉又有什麼差別?」

  勞般掌好像快要哭出來了,舀起湯裡不停蠕動著的巨大活蜈蚣,往嘴中塞去,不怕死地嚼了幾口之後……他忽然中邪似的端起整個大鍋子,唏哩呼嚕地吃將起來,湯水淋漓,濕透了衣襟,含糊地不斷叫好。

  勞般掌把一整鍋燉蜈蚣吃的乾乾淨淨,見丁朝陽連筷子都沒動,皺皺眉頭,夾起一隻蝸牛,把殼去乾淨了,便扳開他嘴,塞將進去。丁朝陽大驚,礙於月笑的面子,又不方便吐出,只得嚼了吞下。頓時有飄飄然之感,只覺古代皇帝吃的滿漢全席,也沒有這桌詭異菜餚來得美味可口,當下也不顧筷子了,野蠻地用雙手抓起食物塞到嘴中。

  少女的碗筷卻乾乾淨淨地擱在一旁,她只是微笑,看著丁勞兩人搶奪最後一條蜈蚣尾……

-※-

  月笑是女子、丁朝陽的力氣又小,搭營帳的粗重工作自然就落在勞般掌身上了。而丁朝陽則是跟月笑在河邊一起洗滌碗盤。

  「哇,沒想到小陽這麼會洗碗,佩服呢!」

  「沒有啦,只不過每次輪到凌師哥洗碗的時候,他都會推給我就是了……四師姊和我姊姊更過分,掃地洗衣全叫我做了。」其實他還大著凌南一歲,只因拜師晚了些,才「被迫」做逸風派的小師弟,四師姊安宜晨尤其把自己當作傭人使喚,「丁師弟」來,「丁師弟」去的,不是泡茶就是掃地,毫無自尊可言。

  「月笑,妳也姓凌……認不認識我師哥凌南?」

  「不認識,天下姓凌的人幾千幾萬個,總不會每一個都是我的親戚吧?」她似笑非笑,道:「談談你姊姊吧?有這般俊的弟弟,她一定也是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

  月笑支開話題,丁朝陽也不以為忤,反正她想聽什麼,自己就講什麼:「我姊呀,自認為是標準的美人胚子,養成了一副驕縱的壞脾氣……成天只對著鏡子梳頭,其實也美不到哪去,哼哼!丁璇兒呀丁璇兒,妳也太高估妳自已了吧?」

  世上每個弟弟都很討厭自己老姊的,可能因為璇兒氣質出眾、又美得像朵玫瑰花,丁朝陽才會如此厭憎她吧!

  或者是因為,丁璇兒其實是幫助余紋柳殲滅逸風派的幕後黑手?

  她笑笑:「其實你心裡還是喜歡你姊姊的吧!世界上的人呀,說討厭某個人,一定是很深很深的喜歡他……還是要坦然面對自己的心比較好。」

  看著少女的笑靨,丁朝陽不由得痴了。

  洗碗盤的工作結束得很快。

  月笑伸個懶腰,悠悠地道:「小陽,今晚的月亮,好美。」

  丁朝陽愣了愣,道:「比起月亮,我覺得月笑更美。」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沒來由地說出這種話,他不是個貧嘴滑舌的人。

  月笑望著他在月亮下顯得更加俊俏的側臉,有些不知所措。

  忽聽得遠處傳來勞般掌的長嘯:「喂,帳篷搭好了!碗盤洗好盡快過來呀!」

  月笑拉拉丁朝陽的右手,道:「小陽,我在這裡勾留一會兒,我實在捨不得這兒的美景,你先回去吧。」

  丁朝陽點點頭,懷中小心翼翼地端著碗盤,使起不甚熟練的輕身功夫,緩慢地奔向紮營之處。

  要說逸風派輕功最差的人,第一自然非凌南莫屬,第二名則是丁朝陽了。

  奔了一刻有餘,遠遠地看到勞般掌那鮮豔的紅髮,丁朝陽早已氣喘如牛,忙停下腳步,險些因重心不穩而跌個狗吃屎。

  他放下碗盤,甩甩手上的水珠,道:「月笑說要留下來看月亮,所以我先回來了。」

  勞般掌面色凝重,道:「這樣正好,我有事要告訴你,最好別讓月笑聽到。」

  「我們吃的飯菜,有毒!」

  丁朝陽一愣,一陣涼意竄上他的背脊。

  「不、不可能……月笑那麼可愛、那麼天真,怎麼可能會做如此可惡的事?」

  「別被感情沖昏頭了,丁師弟!」

  宛如晴天霹靂一般地言語,無情地刺穿他的耳膜,怎麼也毀滅不了的,是月笑在腦海中清晰的身影、月笑甜甜地清麗笑顏……

  「我們吃得湯水淋漓,她卻一口都沒動,只是微笑……她老早就跟店小二串通好,叫他引我們來她那裡治病了,為什麼我會吐血吐到虛脫?那條水蛭是怎麼來的?完全都是那狠心毒辣的女子一手策劃的好事!只要趁我不注意,把袖中暗藏的水蛭丟到血中就好了,要我吐出一千萬條巨蟒都可以!現在我們跟她一起上路,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丁朝陽面色慘白,道:「那……現下要如何是好?」其實這話是問自己的,他實在不敢相信月笑會下毒害死自己,但更不敢相信,勞般掌會說謊話欺騙自己……他不知道該相信誰,不敢面對事實真相……

  「先吃下去,這是霍師妹調配的特製解毒藥,撐到明天,代表我們運氣太好!」

  丁朝陽看著手中的白色藥丸,默默地不作聲。

  「我對你說的事情,要裝作全都不知,像平常一樣就好,懂麼?」

  「……」

-※-

  余紋柳佇立在樟木臨時搭建起的高台上,清清喉嚨,語調沉痛。

  「……本派出此逆徒,本人感到十分遺憾。身為逸風派掌門,應當使本派弊絕風清……沒想到逆徒丁朝陽逕自下山、還盜走我逸風派守護多年的鎮派之寶,真是令人大嘆人心不古……也怨嘆我這掌門的無能……」

  台下,議論紛紛。丁璇兒只感到千百隻眼睛直盯著自己看,好似數以萬計的螻蟻狠狠啃咬著自己的身體一般……痛,卻只能默不作聲地遭受,池魚之殃。

  令人無法承受的輿論,毫不留情地貫穿璇兒的內心。

  師父余紋柳的諄諄教誨,這大逆不道又乳臭未乾的傻弟弟竟半點都不放在心上,尤其……尤其是師父沉痛地訓誡,更是撕裂了她的理智、踐踏了她的自尊……自顧自地走,也就罷了……為何還要……

  「關於奪回聖物及收押叛徒,根據臨時決議的結果,決定派遣丁璇兒、安宜晨以及廖小瑜組成三人小隊。奸賊丁朝陽只能活捉,不可動用私刑處決。」

  兩行淚水滑下璇兒粉嫩的雙頰。

  若弟弟回荒木谷,必定是死路一條,可自己又不得不下山追捕他……

  世間不能承受的事,太多、太多……

  但必須承擔的事……更多。


  丁璇兒咬咬牙,握著弓箭的手,又緊了些。

  指尖,卻顫抖著。


  「雖然以前常常拌嘴,但我還是很愛小陽的。我相信,這件事……永遠永遠都不會改變……能夠當她的姊姊……我,很幸福、很幸福……實在不忍心看見他如此落魄狼狽,因為他,是我的弟弟……」

  璇兒笑著、笑著,卻感覺不到淚水已在她的面頰肆虐……她不自覺地走上台,柔弱的身子,忍受著凜冽北風的摧殘……

  美人悽悽、衣袖飄飄……她傾城傾國的笑,染上了淡藍的胭脂……

  「我很愛很愛他,卻從來不曾說出口……我老是用巴掌、用拳頭表達我的情感……如果可以,我想當面跟他好好說聲愛……」

  「但是……比起我弟、比起我弟……」

  丁璇兒不再流淚、也不再笑了。

  她的臉上,好似蒙上一層嚴霜。

  「我丁璇兒,絕對不會饒過任何一個對於逸風派有所損害的人,就算是丁朝陽,也絕不能從寬!他回山之後,我要用手上的這把弓,取走他的性命!若他三生有幸,來世還能投胎做人……我願意再當他的姊姊,照顧他一生一世……!」

-※-

  三人成雁行隊形呼嘯而過,一旁的樹木如失控的跑馬燈般地快速倒退,璇兒和他弟弟不同,是個百分之百的輕功料子,理所當然成了隊長,而劍術登峰造極的安宜晨則是前鋒,霍師姐不在,由廖小瑜充當軍醫的位置。勉強能稱上「人數雖少,五臟俱全」了。

  「丁師弟應該不是這種人。」安宜晨輕輕地道,任憑狂風咆哮著吹過鬢角。

  璇兒冷冷地道:「宜姊姊,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丁朝陽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勾當,我們的任務,就是捉他回逸風派,別擔心我會心軟放他走……」

  不知何時起,跑馬燈般地翠綠景色變成了人工化的水泥叢林。璇兒停下腳步,眼前是個喧鬧的市集。

  她有種感覺,丁朝陽一定在這裡停留過。

  璇兒隨便找了個路人問道:「請問你有沒有看見一名約十七八歲、戴著墨綠色頭巾的男孩子經過這兒?」那男人回過頭,璇兒看見他帽簷下微微露出一對白耳朵,生得眉清目秀,不禁一凜,心道:「這人好像在哪兒見過!」苦思良久,卻完全想不起來。

  那人道:「沒見到,我也在找人,若我遇見他,可以幫姑娘捎個口信。」他頓了頓,道:「姑娘貴姓?若口信到了,不知是誰托的,可就麻煩了。總不能跟他說:『口信是一個如天仙般美麗的小姑娘要我轉達的』,妳們三個姑娘個個貌美如花,只怕那公子搞不清楚了。」

  好一個口齒伶俐的傢伙,活像街上隨處可見的無賴。

  璇兒嫣然一笑,道:「我姓丁,是她姊姊,若你看見他,麻煩轉告他,我將在初一丑時在映月湖和他碰面。」

  那人點點頭,走入了市集,心中盤算的卻是如何通知丁朝陽盡快遠走高飛了,余紋柳的黨羽來尋他,總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還是告訴凌師弟吧。

  「在這種人多的地方,最容易套到情報。」

  白飛渢笑笑,只是自己也想不到竟然會是如此容易。

  另一方面,不知人情事故的璇兒似乎不怎麼在乎這個挖去自己一大堆情報的陌生人,倒是安宜晨甚覺不妥,道:「璇兒,你覺得把計畫內容如此草率地告訴一個不知何方神聖的傢伙,妥當麼?」

  璇兒睜大了水汪汪的雙眼,似笑非笑地道:「我不是傻瓜啊,宜姊姊。」

  「傻瓜?」安宜晨百思不得其解,道:「把情報告訴一個可能跟丁師弟是同夥的小子,不叫傻瓜?」

  「就算我是傻瓜,那人也不是呀。」璇兒臉上浮現了兩個小渦,煞是動人:「我越是把情報透露出去,丁朝陽越會往我們這兒來。」

  小瑜拍手道:「聲東擊西之計?璇兒,你這策略可真妙呀!」語畢格格輕笑,一頭及腰的秀髮輕輕地晃了晃。

  璇兒笑道:「唉唷,我可沒那麼厲害!只不過是要讓丁朝陽以為那是聲東擊西之計,乖乖地跑來我們所說的地方送死而已……」

  真是狠毒。

  也多虧了她們一群弱女子能想出這種方法了。

  「也就是說,只要把方才告訴那怪客的情報洩露出去,捉拿丁朝陽就等同於甕中捉鱉囉?」小瑜問道。

  璇兒點點頭,卻沒人注意到,她臉上掠過了那麼一絲的愧疚。

  雖然丁朝陽和她沒有血緣關係,但二十年來,璇兒一直把他當做親生弟弟般看待……




  那戰火荼毒的小村莊。

  那緊拉自己的小手。

  那撕裂胸口的風。

  無助。

  爆裂。


  痛苦蔓延著悲悽的吶喊,虛幻般地無限擴大。

  曾經緊緊握住幸福的雙手,卻放脫了。

  在一瞬間變得一無所有的感覺……

  空洞。


  濃郁恐懼的廢墟。

  手心溼透的感覺。

  步槍,上膛。


  粉碎了也好。

  受夠了沒有你的日子。


  如閃電般炸裂地身影,腳踩著風、拳挾著雷,毫不猶疑地一拳揮出──

  「轟!!!!!!」

  亂流吹亂了銀髮。

  激烈的碎裂聲,敵軍,倒下。

  他全身上下,佈滿著電流。

  他是風。

  馬鳴風。




  「璇姊姊?」小瑜雪白的玉手在璇兒眼前晃了晃。

  安宜晨啐道:「真是……當了小隊長,還這樣失魂落魄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小瑜微笑道:「那,由我把情報散播出去,兩位姊姊就盡快前往映月湖囉?」

  故事,才要開始呢。

-※-

  「跟去看看,渢小弟。」凌南正色道:「這是逸風派首席騙子的命令!」

  好個首席騙子,白飛渢有點怨。

-※-

  正好看看她打著什麼算盤。

  「我要把水蛭帶去映月湖,我的朋友就住在那。」她笑笑。

  丁朝陽心中,又是另外一番心情了。

-※-

  銀鴿的腳上,繫著絲帶。

  「阿南捎來的訊息,小瑜妹子她們會在初一的時候到達映月湖,他說他和白師哥會去看看情況。」

  好甜美的聲線。

  女孩格格輕笑,道:「連生日都不能好好過,可苦了那成天玩毒藥的小鬼啦!」

  她撫著鴿子的銀羽。

  她躊躇了一會兒,羞怯怯地問道:「師父……你說阿南他……會不會迷上哪個女孩子啦?」語未畢,早已暈紅雙頰。

  「放心,他眼光高著呢。」馬鳴風呵呵笑著,道:「如果薊兒妳這麼擔心,就自己去映月湖看看吧,反正勢必有一場惡鬥,妳妙手回春的技術如此高超,去了也可照應他們……照應是假,捉姦是真。」

  「師父別消遣我了……」霍香薊低著頭,嘴角卻漾著一絲笑意。

  穆清風道:「師弟你別胡說……薊兒,妳就去吧!」

  馬鳴風橫了他一眼,道:「你這傢伙看到溫柔體貼的可愛女孩子就沒輒啦!我可還沒忘記靜珊姑娘的事……你現在大可去入雲莊找她呀!」

  「靜珊姑娘真的與我毫無瓜葛,你……十幾年前的往事,你還在記恨呀?你明知道我的心裡……只有……」

  馬鳴風笑道:「只有什麼?」

  穆清風面紅耳赤地啐道:「在徒兒面前別講這個!好不怕羞!」

  馬鳴風笑道:「講一講又不會死,害臊什麼?」

  此時他倆早已過了而立之年,馬鳴風年少時的頑皮個性卻絲毫不改,成天老愛纏著穆清風不放,雖說穆清風有些無可奈何,心頭卻也甜滋滋地極為受用。

  霍香薊笑笑,反正早已看慣了師父與師伯這樣亂鬧。

  「可否請小翼妹子和我同去?只怕阿南和白師兄應付不來。」

  穆清風道:「也好,她自從夜襲事件之後就幾乎沒踏入江湖啦!帶她四處走走看看也好,可別把武功擱著了。」

  霍香薊應了,別過師父師伯,走出門外。

  「師弟,你把那個東西借給渢兒,妥當嗎?」

  「沒什麼妥不妥當,反正現在也用不著……」馬鳴風輕笑道:「我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在江湖上跟人打打殺殺啦。」

  馬鳴風嘻嘻一笑,道:「師哥,徒弟全跑光啦,電燈泡也沒啦,你說我們等下該做什麼才好?」伸手便去拉他褲子。

  「看來這輩子注定要隨你擺佈了……」他有些無奈,嘴角卻掛著笑容。

-※-

  今天便是六月的第一天了。

  「白師兄……」

  『幹麼?』

  「我好想吃蛋糕……今天我生日耶!」

  『噓!閉嘴!小心被發現!』

  凌南與白飛渢藏身在矮樹叢中,凌南只感身上到處都是枯枝敗葉,麻癢難耐,只想早點解決這場幾乎不必要的惡戰。白飛渢哪理他小孩心境?沒拿他當誘餌引敵人出現就算待他不薄了……

  凌南隨手捏了一把泥土,砸在白飛渢臉上,白飛渢本氣急敗壞地要罵,看他自己也抓起泥土,在臉上抹開來,才想起敵人是余紋柳的黨羽,絕不能被看見本來面目,當下照做了,只覺自己臉龐摸起來凹凹凸凸,像僵屍鬼魅一般地駭人。

  忽聽得外邊有腳步聲傳來,兩人神經頓時緊繃。

  「來了。」白飛渢低聲道。

  「沒那麼快,敵人一定會事先等到丁師弟他們出現再偷襲,多學點,老實人。」凌南道:「余紋柳派來的奸細一定也躲在附近,行事小心點,別貿然衝出去,等我號令,麻煩你先看看外面動靜。」

  白飛渢透過樹叢縫隙,小心翼翼地觀察外邊動靜,見來者確是丁朝陽,暗暗鬆了口氣,只是看到勞般掌跟隨著他,險些叫出聲來,當下潛運內功壓下情緒,連呼吸都沒有絲毫破綻。

  「師弟,是丁朝陽沒錯,勞師哥也跟著他……」他瞇著雙眼:「還有一個女孩子……」

  「夜行翼?還是小薊妹子?」凌南問道。

  白飛渢道:「都不是,那女孩好生面熟,可我總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她,不過見她面色和善,應該跟丁師弟是一路的。」

  凌南搖頭道:「可不盡然,說不定是間諜,要不就是押他們來這兒的。」

  白飛渢提議道:「凌師弟,為了確定目前情況,麻煩你看看外頭,小心別出聲。」

  凌南小心撥開一縫,定神細看。

  那女孩……

  她……

  凌南呆呆地望著外頭,下唇發顫,伸手抹去了臉上的泥沙。

  而白飛渢也在那一刻記起了她的身分。

  「完蛋了!」白飛渢暗叫不好,使擒拿手想捉住凌南衣角,卻抓了個空。

  「瑋兒──!」

  他這輩子,第一次跑這麼快。

  她不是死了麼?

  難道是聽到了他的願望,特地來看他?

  不!不!她沒死!這兩年來,她一直記掛著他……

  凌南完全忘記了敵人可能躲在附近的事實。



  「咻──!」

  箭矢破空,威力無窮。

  接著是鮮血飛濺之聲!


  腳步踉蹌,倒下。


  凌南的後心竟中了一箭!


  「阿南!阿南!你……你怎麼這般傻……?」月笑……不,是瑋兒,衝上前緊緊握住了凌南的雙手,淚水一滴滴的落在他的英俊臉龐上……

  事情發生地太過突然,對丁朝陽來說更是一大打擊……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孩子竟是凌師哥的意中人……那自己呢……?只不過是一個……誤打誤撞破壞人家好事的電燈泡而已……

  他忍住淚,望著他倆,輕聲道:「月……瑋兒……麻煩妳照顧凌師哥了……」

  白飛渢暗暗嘆了口氣,明明是他自己說不要讓別人識破身份的,當下抹掉臉上的泥沙,飛身越出樹叢,嘆氣道:「勞師哥,我尋你尋得好苦!」

  雖說只是一時鬧脾氣,兩人卻也為此深深後悔,畢竟師門情誼及多年來的朝夕相對,是永遠不可抹滅的……他倆早已把彼此視做唯一的家人,分也分不開了。

  勞般掌點點頭,自是歡喜無限,道:「師弟……以後,再也別離開我了!」

  白飛渢笑道:「敘舊是要的,但要先解決掉這件麻煩事兒!」

  兩人齊聲道:「何許人也?快快報上名來!」

  「我還道是誰呢,原來連周師伯門下的弟子都群起造反啦……凌南,回荒木谷後,我會幫你稟告師父,說連你也袒護那逆徒丁朝陽。」

  說話之人,正是璇兒!

  丁朝陽嚷嚷道:「逆徒?我只不過沒稟告余紋柳自行下山,算什麼逆徒?」

  璇兒喝道:「擅自盜走本派聖物,不算逆徒麼?」

  丁朝陽一愣:「什麼聖物?」

  璇兒怒道:「還裝蒜!吃我一箭!」


  勞般掌飛身擋在丁朝陽身前,喝道:「危險!」足未點地,兩指之間卻已挾了一對箭矢!

  好快的箭!

  忽聽得滋滋聲源源不絕從耳邊傳來,勞般掌一驚,忙拋掉箭矢!


  「轟!!!!!!!!!!!!」


  是炸藥!


  激烈無比的衝擊波在離地三百公尺的高空中瞬間炸裂,雖說勞般掌已經把殺傷力壓到最低,眾人卻還是被呼嘯震風所挾帶的石塊造成了輕重不一的傷勢,尤其是勞般掌,右手臂有明顯的燒灼痕跡,看來是無法再投擲飛刀了。

  「該死!」白飛渢大吼:「竟敢傷了我師哥,你不要命了是嗎?」

  璇兒冷笑:「對叛徒還能敘什麼師門情誼?接下來換你送死了!」

  白飛渢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想試試看?」



  「瑋兒……」凌南緊閉著雙眼。

  「風的味道,有點不太對勁。」



  「就讓你看看,馬師叔祖『借』給我的……」

  好巨大的壓迫感……凌南從沒感覺過如此可怕的殺氣……

  他真的是白飛渢嗎?



  「……駕馭風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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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 《前一篇 回她的日記本 後一篇》 好大的風!
 
住戶回應
 
時間:2011-02-26 00:13
他, 38歲,亞洲其他,經商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時間:2011-02-25 20:19
他, 38歲,亞洲其他,經商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時間:2008-07-28 10:56
她, 94歲,亞洲其他,服務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作者回覆說[2008-08-15 21:37]:


唉~
還是讓他當抒發工具玩票性質就好~
萬一他出書淪落到3本100元
不是害了出版商嗎?

 
時間:2008-07-23 13:53
她, 62歲,台中市,其他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作者回覆說[2008-07-24 21:11]:

這篇是他強迫我貼給你們看的!
他說小學5年級那篇讓你們看到他覺得很丟臉~
還自己上來看你們的回應!
看完~
還自己樂的跳圈圈~
唉~~
自戀~~

 
時間:2008-07-23 06:43
她, 99歲,宜蘭縣,服務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作者回覆說[2008-07-24 21:09]:


就是對你們巧言令色的那個ㄚ頭~
看他諂媚你們~臉不紅氣不喘!
這點我甘拜下風!

 
時間:2008-07-23 01:35
她, 99歲,非洲,其他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作者回覆說[2008-07-24 21:07]:

嗯~
他腦袋裡世界~
我也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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