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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相見時難別亦難
作者: 牡羊 日期: 2007.10.04　　天氣: 　心情:
那年, 我國三
一位師大附中高二的男生,
用他工整挺拔的字跡
把一首詩抄在一張卡片上親手交給了我
詩上寫:

「相見時難別亦難, 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 蠟炬成灰淚始乾」

我們是樓上樓下的鄰居
我家四樓，他家三樓
我們共用的活動空間在頂樓陽台
陽台上有間二坪大的書房
我和他的姐姐在他們家搬來後的第一天就成為好朋友了
但是每天忙於課業的他
在一週後才在樓梯口見到面

他這樣的一個男孩
如果日子重來一次,
我想, 我仍然會喜歡上他

他是那種遠遠走來就會讓人看到的人
開朗的笑容
文雅的談吐
驕傲的氣質
和挺拔的身影

我是那種遠遠走來也會讓人看到的人
校隊
班長
早熟
漂亮

我們二個人卻從來不曾走在一起
我們見面的時間和空間很有限
師大附中離雙城街遠
每天他需要很早就出門
晚上還要補習
但是他還是有空就上頂樓來”看看”我
真的是”看看”
在書房裏站一會兒
再走到書房外站一會兒
就下樓去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明明希望和他話話家常
但就是故意不看他
故意看書不說話

我們之間
有所有初戀的喜悅與盼望
卻也有猜忌和不安
過度的想像和沉默
讓彼此之間
除了喜愛之外
沒有成長的空間

在保守的年代裏
在森嚴的家教下
二個聽話的孩子
一段純粹的初戀

狹窄的樓梯
曾經送上赤足的他
捧著一碗親手炒的蛋炒飯給我當消夜
他放下就走
沒有留下時間讓我道謝

有一次，我到他家玩
和他姐姐、弟弟擠在他小小的房間中講話
剛開始他不在
後來他回來了，放下書包後自己到廚房裏炒了一盤蛋炒飯
進房間來自己吃著
突然他微笑著要我把嘴張開
然後像餵小孩吃飯一樣的餵我吃飯
他說：「吃吃看！我炒的」
他姐說：「你也不換一雙筷子」
他弟說：「噯！我呢？」
滿屋的人都在笑
就我滿臉通紅

那微焦的蔥香…
仍在舌尖

二年後的一天
我爸突然說新房子已經蓋好了
下週就搬家

來不及說再見
也沒有機會留下新家的電話號碼
然後他給了我前面說的那張卡片
一別就到今天...

不知道為什麼年輕的我要那麼钤持?
那個時候還沒有網路
我可以寫信，不寫
我可以打電話，不打
我寧可不間斷的用日記寫下對他的想念而不約他見面?

怎麼會這樣?
我其實是一個個性積極的人
卻唯獨對這一份”感情”
完全收藏

一本寫了五年的日記...

直到十九歲的中秋夜
我認為該告一段落了
親手把日記一頁一頁的燒掉

是的
己經著迷的太深
但其實愛了嗎?
現在想想
真的是完全的荒腔走版

在他赴美留學後
我多次返回那楝雙城街的舊家
並悄俏的登上陽台

站在頂樓, 回憶著居住在那兒八年的點滴時光
陽台上的每一個角落
都有著他的身影
他曾經在那裏教我如何出拳保護自己
如何分清楚:had/have had/had had

多年後我途經LA去看他的姐姐
沒想到他就住在附近

知道了他在銀行上班
結婚了、沒有孩子
值得我敬佩的地方是
他多年來支持太太在另一個州攻讀博士
這是我了解的他
他擁有這樣的品質

他姐姐問我要不要打電話讓他過來?
我婉拒了
大家都"長大了"
見了面要說什麼呢?
我們都只會做一件事
就是在大家面前
用成人的語言
用正視的眼神
把那些從來沒有說出口的心意
和所有彼此了解的無言感情
從此一筆抺去

我知道
也許正是因為沒有再見面
才能保留了對這一分感情完整的記憶
我也還沒準備好讓這些鎏金歲月
成為燃燒的火星與灰燼...

去年
我受邀到師大附中演講
開場白直接了當的告訴他們
我的初戀是附中人…
在台下一片笑聲和掌聲中
我彷彿看到了他
一個十七歲的少年

在離開台灣的前夕
特別騎腳踏車從內湖到雙城街
一路上向母校中山國小、新興國中、和這所有…
默默的告別

好像離開了這一片夜空
就算離開了老家

真的!
相見時難別亦難
我懂得這人生的迴旋

謹以這一篇日記
寫下一段從來沒有讓他聽到的、真心想說的、沒有什麼必要再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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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戶回應
 
時間：2008-10-16 02:24
他, 73歲,台中市,其他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作者回覆說[2008-10-16 22:03]：

約翰兄才高八斗, 一遇到情事就變成了半斗.

 
時間：2007-10-07 19:33
她, 99歲,宜蘭縣,服務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作者回覆說[2007-10-07 22:18]：

學姐好！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應是納蘭容若的詞，我最喜歡他的是另一首”采桑子”

非關廦愛輕模樣，冷處徧佳。另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
謝娘別後誰能惜，漂泊天涯。寒月悲笳，萬里西風瀚海沙

喜歡的原因是他的詩難得有這麼”北方”的，身為清朝王公貴子的他，只有在這首詩裏，看的出他的一身好功夫，以及御前待衛應用的英氣。比起其它的詩人，此兄一生就算守其應愛未愛，在創作裏如此任性悲涼，未免太英雄氣短。

話雖如此，光看詩還是出塵的。與學姐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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