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我終於忍不住了,那時我認識張醫生也有半年多的時間,我問他到底
要怎麼做,為什麼都不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情,結果妳知道張醫生怎麼回答我的嗎?
他竟然說我又沒叫他問,所以他也不好意思問。天啊!那時候我真的懷疑他的專業能力。
後來張醫生在他生日時,請我去他家吃飯,我在那裡認識了我先生,張醫生和他的朋友對我都很好,常常約我去玩,我先生那時候追我追得很勤,但是我害怕他會看不起我,我跑去找張醫生,告訴他所有的經過,他卻說,該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所以他才不問我發生了什麼事,也不說些沒有幫助的話。
我記得最深的一段話就是,過去的教訓要記取,過去的傷痛要撫平,如果忘不掉,就別強迫自己去忘,那樣只是逃避而已,傷痛仍在存在,如果學著去面對過去,我們才有走出陰影的一天。我永遠無法原諒傷害我的人,畢竟我不是上帝,但是張醫生教我學會原諒自己。現在我可以坦然地說出自己的過去,卻不會再一次陷入痛苦的泥沼,這些都是張醫生帶給我的快樂。
張醫生,謝謝你。
「趙姊,上次不是才跟妳說,別再說些什麼道謝的話了嗎?」
「趙阿姨,妳確定我和妳認識的張醫生是同一個人嗎?」山芋小姐提出她的質疑了。
「呵呵~雨辰,我剛認識張醫生時,也跟妳有相同的疑問,相信我。」
難道我真的無法讓人相信,我的確是一個心理諮商顧問嗎?
自從上次的生日聚會之後,雨辰又給我取了一個新綽號─怪醫揚婆婆,哎~我只有偷偷嘆氣的份。
認識雨辰也有好一陣子了,雖然仍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對於她的性格,倒也抓住六、七分了。
該怎麼說雨辰呢?她應該算是一個愛恨分明的女孩子吧!有仇報仇,有恩報恩的類型,瞧我也不過給她取了一個「山芋小姐」的綽號,結果她呢!倒給我取了一些有的沒的的怪綽號,我也由她去了。而且我發現,她挺愛吃蘋果的,每次我一到辦公室,連外衣都來不及脫,就馬上被派去削蘋果了,算啦!我自己也挺甘願做這類苦工的,所以也怪不得她。
想到上次答應過她,要帶她去淡水玩,我事情一忙,就忘得差不多了,她倒真像我的私人助理,不時地提醒我這項行程,一開始,她是採用暗示的手法,告訴我最近天氣蠻不錯的,適合出去走走,後來逐漸明朗化,提醒我淡水的名產和特色,最後乾脆直接搬上檯面,問我什麼時候才會履行義務。
呵~這小妮子!如果不趕快把我該履行的「義務」做完,她可要跟我沒完沒了了。我注意到最近天氣真的蠻不錯的,就是稍微涼了一點,入秋的天氣,總是會帶著些涼意,好吧!就這個星期天好了,到淡水走走也是相當不錯的。
當我告訴她這項決定時,她還擺出個臭臉,怪我讓她等了那麼久,不過還是看得出來,她是相當開心的。
這幾天,我也被雨辰快樂的情緒所影響,竟然也變得期待起來。什麼時候,她的一顰一笑開始影響著我的喜怒哀樂呢?驚覺自己已經逾越一個心理諮商顧問該有的超然立場,我告誡自己,不能感情用事,免得害了雨辰,也害了自己。然而雨辰依舊是牽動著我每一絲的情緒。
星期天早上,我開車去接雨辰,她依舊帶著兩個蘋果,跳上了我的車,一路上吱吱喳喳地雀躍不已。
「怪醫揚婆婆,以前都是你幫我削蘋果,這次我決定要削一個給你吃喔!免得你老說我在欺負你。」我心驚膽跳地看著她危顫顫地削著蘋果。
「妳願意幫我削蘋果,我真的蠻感動的,可是現在車子在行進中,妳還是不要削,免得危險。」我實在擔心她拿著刀。
「可是我想削給你吃嘛!」她依舊繼續著危險的工作。
「要不然等一下到淡水再削好了。」我提議著。
「可是我已經削一半了,你是不是嫌我削蘋果的技術不夠好啊?」慘了,山芋小姐生氣了。
「沒有啦!我是怕車子在動,很危險的。」我趕緊澄清,免得她誤會了。
「那你把車子停下來,等我削完再繼續開好了。」我見她執意要削蘋果,只好順著她了。
「好吧!這樣我也比較放心。」說完,我就把車停靠在路邊。
「啊!你真的因為我要削蘋果,就把車停下來了?」不是叫我停車嗎?
「我是擔心妳把手指頭也削進去了,到時候我還得負擔妳的醫藥費耶!為了吃一顆蘋果,多划不來啊!」說完,我便趁她不注意時,把她手中的刀和蘋果接過來,繼續完成這偉大的工作。
「你怎麼搶我的蘋果啦?人家要幫你削嘛!」她生氣的樣子真是可愛。
「我又沒說要削我自己吃的蘋果,我是在削另一個妳要吃的蘋果。」
我發現自己削蘋果的動作,越來越純熟了,還真是拜她所賜,我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她吃,然後又不知不覺地把另一個活像狗啃過的蘋果拿在手中,開始進行補救的工作,呵~等她發覺時,我已經削完了。
「啊!你怎麼偷偷把蘋果削好了?」我笑笑地咬下一大口蘋果。
「我哪有偷偷地削,我不是當著妳的面削嗎?」忍不住地我又想逗她了。
「可是說好要幫你削的嘛!」我和她竟然會爭著削蘋果,告訴別人,誰會相信呢?
「好啦!下次再給妳削喔!妳知道嗎?小時候,我媽媽削蘋果給我吃的時候,我還問我媽媽,蘋果會不會痛,如果它會痛,我就不吃,媽媽笑我是傻孩子。」
想起孩堤時代的我,真的會為了一些莫名的幻想,而拒絕吃水果。或酗ㄠ`吃蘋果這類要削皮水果的習慣,就是這樣養成的,現在反倒是雨辰不知不覺地改變了我。
「那你乾脆什麼都不要吃好了,連削個蘋果,你都擔心它會不會痛,那你有沒有想過,世界上還有很多人餓著肚子沒有飯吃呢?」呵~說得也是。
「不過小時候我真的蠻愛亂想的,妳知道我是怎麼開始種花的嗎?記得以前看了一本書,說花草有靈,有一回一個叔叔送了一盆花給我,我每天除了按時澆水之外,還和她聊天,我一直認為她是住在土裡面,不敢出來見我,所以我每天都跟她說在學校裡發生了什麼事,或許有一天她就會出來看我,養成了我自言自語的習慣,然而那時我卻不認為自己是自言自語,我真的把花當成是一個朋友,現在想來,還真的感謝她,陪我渡過了青澀的年少時光。」我叨叨絮絮地說了一大堆。
「那盆花現在還在嗎?」我以為雨辰會不耐煩我的多話,沒想到她真的有注意我在說什麼,讓我蠻感動的。
「高中的時候,我去參加畢業旅行一個禮拜,家人忘了幫我澆水,回家時,才發現她,已經沒救了,整棵花都已經枯萎,為了這件事,我還跟家人冷戰了很久,畢竟失去了一個陪自己將近十年的朋友,那種失落感,讓我整整消沈了一個學期。」
想起過往的歲月,真的是有苦有甜,然而我從未後悔過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縱然那只是件傻事,一件微不足道的傻事。不論回憶是快樂亦或是悲傷,我都學會坦然面對。
不知不覺地我們來到了淡水,說真的,我蠻愛往淡水跑的。我喜歡在星期天早上,租台協力車,沿著老街到處逛逛,然後我會彎進一個小巷子,騎到一間老教堂,到裡頭坐坐,拍些照片,然後再騎到淡水中學附近的老店吃一碗阿給,沿著斜坡再騎到紅毛城去逛逛。
下午再騎到渡船頭附近,喝一碗著名的魚丸湯,把協力車交還店裡後,再慢慢散步到老榕樹下,吹吹海風,乘乘涼。然後再逛到渡船頭去搭渡輪到對岸的八里,到那裡吃一枝特產的冰棒,或雀R一包虱目魚丸回家煮湯,近傍晚時,再搭渡輪回到淡水,開車到海堤邊,坐在堤上,讓自己沐浴在落日的餘暉裡,如果天氣不太冷的話,我還會留下來,躺在堤上仰望頭頂的星星,沈浸在一則則古老的星座神話裡。
不過,我真的蠻喜歡攝影的,尤其是淡水的一些老建築,一棟棟屹立在這飄著鹹濕空氣的城鎮裡,我常常在想,如果建築亦有靈,當每一個來此尋幽訪古的腳步已然遠走,卻仍不知道它曾經歷過多少過風華年代時,會不會墜落塵寰。
我先把車停在紅毛城的停車場,然後帶著她沿著老街走回去,去租了一台協力車。以前總是自己一個人騎協力車,一個人獨自漫步在淡水的街道,從未想過多一個人共遊淡水的滋味,或許在那輕狂的年輕歲月裡,少了一個人伴著我走過每一次的潮起潮落,的確是有著些寂寞的,但是我從未想過兩個人一起尋找生命中藏在角落裡那淡淡的感動時,滋味竟是新奇中帶著甜美的。
我害怕自己會上了癮頭,而失去了該有的分寸。動念之間,我再也尋不回以往的冷靜,也不想尋回。我告訴自己,就讓自己放縱這麼一次,我只願擁有今天,縱使我會失去無數個明天,我也心甘情願。
帶著雨辰,共騎一輛協力車,沿著淡水河岸緩緩地前行,騎協力車沒什麼秘訣,就是兩人的默契要夠,好不容易才抓到共同的速度,好幾回都差點跌個四腳朝天,所幸我手長腳長的,才僥倖逃過一劫。
我還帶她去看以前在電影「小畢的故事」裡,所拍攝的那面牆,繞個彎到了老榕樹下,我們在那裡坐了良久,沒什麼對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河面波光粼粼,船隻點點,對岸的觀音山,罩著淡淡薄霧,彷若少婦拂著一層面紗,隱隱透著笑容。
「揚婆婆,要是我早點認識你,該有多好?」雨辰突然開口嘆道。「現在認識也不遲啊!」